真王妃回来,我这个假王妃该走了。我再不需要,发愁这十几人的生计问题了。管家哽咽:“您不给王爷留一句话吗”“祝王爷多吃两碗饭吧”
发布日期:2025-11-22 00:27 点击次数:76
真王妃归来了,我这个冒牌王妃也该打道回府,回乡下种地去过那朴实日子喽。
临行之际,我细细地、不厌其烦地嘱托王府众人。我轻声说道:“后院地里种的那些菜,等长出来之后,记得削好一些细长的木棍,给它们架起秧子,让它们能顺着往上长。”我又接着叮嘱:“林子里的果子一旦熟透了,可别全都摘得干干净净,得在枝头上留一些给那些可爱的鸟儿,好让它们能安稳地度过寒冷的冬天。”我望向王府大门,认真地说:“王府大门上的那个燕子窝就留着吧,来年开春,那些燕子肯定还会欢欢喜喜地飞回来的。”
我的话说了许多许多,可王府里的众人却都低着头,一个个沉默不语,没人应声。我看着他们这副模样,心里忽然像是被一道光照亮,恍然大悟起来。我暗自想着:啊,也是啊。毕竟真王妃出身那可是富贵至极的人家,她带回来的钱财,定然能够养活王府上下这么多人呢。如此一来,我就再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样,绞尽脑汁、发愁这十几口人的生计问题啦。
这时,管家满脸哽咽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问我:“您……您不给王爷留一句话吗?”我微微思索了一下,嘴角微微上扬,笑着说:“呃,那就祝王爷能多吃两碗饭吧。”
1
我做梦都没敢想过,像我这样一个大字都不识几个,土生土长的乡村小野妞,居然还能有当回王妃的奇妙经历。
这一切的变故,皆因真正的王妃,在一个大半夜,带着钱财偷偷地跑了!她嘴上说得那叫一个好听,说是回娘家想办法,找人为王爷求情。可其实啊,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,这王府如今缺衣少食的日子,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。
安王不知怎的,竟意图谋反,结果被狠狠地打断了双腿,狼狈不堪地被送回府上。圣上盛怒之下,下令封禁王府整整三年,要安王在府中好好静思己过。
城中百姓们纷纷议论纷纷,都在猜测这是圣上要将安王活活圈禁致死啊。这王府如今只许人进,不许人出,那日常的吃穿用度又该从何处而来呢?圣令一下,王府上下顿时如鸟兽散,一时间,竟只剩下十几位忠心耿耿的仆人留守。
昔日那煊赫至极、风光无限的安王府,瞬间就成了谁都不敢靠近的活死牢,仿佛被一层阴霾紧紧笼罩。我也是倒霉透顶,不过是来王府送点东西,没想到就被困在这里,怎么也出不去了。
管家刘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在院子里团团转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王爷的腿伤还没好呢,从前可都是王妃出门去为王爷拿药。现在王妃跑了,以后王爷的药可怎么办呐!”
王妃出身清河崔家,那可是富贵至极的家族。圣上虽说要把王爷活活圈禁死,可却没明确说该怎么处置这位王妃。王妃出门拿了几次药之后,便再也不肯去了。
因为刘管家实在是没办法,只能央求王妃为府中采买一些吃食。王妃一听,顿时哭得梨花带雨,委屈地说道:“我堂堂崔氏嫡女,身份何等尊贵,竟要与那些市井小商贩打交道,这岂不是大大地辱没了我!”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王府的苦日子,连夜就跑了。
我盯着碗里那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,心里忍不住一阵发愁,暗自琢磨着:与其在这里担心王爷的药能不能按时拿到,还不如先担心担心下一顿该吃什么呢。
“管家!没米下锅了,这可怎么办呐!”
“管家!咱们都快没钱给王爷买药了,王爷的腿伤可怎么好啊!”
“管家!再不吃些蔬菜,大家都拉不出屎了,这日子可怎么过呀!”
刘叔被我这一连串的问题气得脸都白了,大声呵斥道:“这些脏事儿也拿到我面前胡说八道!像什么样子!”
十几个人站在院中,一个个面如菜色,眼神中满是无奈和疲惫。再忠心的仆人,那也得吃饭拉屎不是?总不能饿着肚子干活吧。
我仔仔细细地把碗里的稀粥喝得干干净净,然后站起身来,拍了拍肚子,大声说道:“若是你们信得过我,那么从今日起,我就是王妃了。我定会想办法让大家吃饱穿暖。”
2
刘叔当然不想让我一个乡野村妇冒充王妃,毕竟这可不是小事儿。可他实在是没办法呀,尊贵的王爷还等着用药呢,这药可耽误不得。而且王府上下,只有我跟王妃身量相似,能勉强假扮一下。
“这可是所有能用的现银了。”刘叔一脸肉疼地把荷包递给我,眼神中满是担忧,忧心忡忡地问我:“你该不会拿上银子就跑了吧?”
我立马拍了拍胸脯,信誓旦旦地说:“您这话说的,我是那种人吗?我可不是那种见钱眼开、不讲信用的人。”
刘叔一听,脸上的忧虑更重了,皱着眉头说:“这说不好,毕竟你五岁的时候就能从拍花子手上逃跑,还把人家送到大牢里,赚了十两赏银。八岁不到,你就烧了村东头痞子家的房子,人家还倒赔你一头瘦毛驴。十岁那年,你……哎呀,你从小就鬼点子多,让人实在是不放心。”
“行了行了!”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刘叔,没想到他居然把我小时候的那些“光辉事迹”记得这么清楚,无奈地说道,“刘叔,您可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,对我的人品就这么不放心呢。”
刘叔嘴角抽搐了一下,没好气地说:“正是因为看着你长大的,才知道人品二字,你只占了一个字。”
我嘟囔了一句:“坑谁我也不能坑您啊,没有当年您穿着大裤衩子跳到池塘里救我,我早就死了。不过说起来,这些年您跟张寡妇还有联络吗?那晚上,您在野地里……”
“走走走!赶紧走!”刘叔头上冒汗,恨不得一脚把我踹出去,生怕我再说出什么让他难堪的话。
我装扮成王妃的样子,戴上面纱,顺利地出了门。一直到宵禁之前,我才匆匆忙忙地回来。
王府的大门一直敞着,刘叔带着十几个忠仆站在门里,眼睛一直往外张望,眼神中满是焦急和期待。他们看到我出现以后,都悄然松了一口气,仿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。
我身后的壮汉,帮我把推车往门前一放,拿了赏银,转头就跑,生怕惹上什么麻烦。
“管家,带人把东西搬进去。车是借的,明日还要还回去。”我学着王妃的做派,趾高气昂地使唤他。
侍卫挡在门前,一脸严肃地说:“王妃,这不合规矩。”
我冷笑一声,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,说道:“不合谁的规矩?你的,还是皇上的规矩!我今日就算不是安王妃,也是清河崔家的嫡女!是当今贵妃王妃的亲侄女!怎么,皇上没下令废了我这个王妃,崔家也没发话不认我这个女儿,你倒是先威风上了。”
侍卫脸色一白,被我的话怼得哑口无言,没再说话。
我拔出他的佩刀往地上一扔,骄横地说道:“这些东西,本王妃还非要带进去。你若是非要拦着,便一刀砍了我!”
侍卫嗫嚅一下,不敢再拦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把东西搬进去。
我给刘叔使了个眼色,刘叔赶紧指挥人,把沉重的推车带回府中。
过了半个时辰,我带着一壶酒悄然出门。我走到侍卫面前,轻声说:“今日当众斥责你,也是做给旁人看的。本王妃知晓你也是尽忠职守,日后若真是皇上追究起来,也只会说本王妃骄横跋扈。夜里下过雨冷了些,这壶酒给林侍卫暖暖身子吧。”
侍卫接过酒,手足无措地说道:“王妃客气了。”
我不再说什么,转身回去了。刘叔朝我竖了竖大拇指,眼神中满是赞赏。
庭院内,厨婶看着带回来的东西,抱怨道:“怎么尽是一些烂豆子、臭下水!还有什么种子、菜叶子。这些东西我们怎么吃嘛。”
“是啊,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我们可怎么入口啊。”
“这米也粗糙得很,就算我们能吃,王爷能入口吗?”
大家失望地议论着,脸上满是嫌弃。
我惊奇地说道:“谁要你们吃了!这些可都是有大用处的。”
一个时辰后,所有人都对我恨得咬牙切齿,都想砍死我。我把花匠精心种的花全拔了,大声说道:“以后,这里种菜!烂豆子是用来沤肥的,明儿我再弄点鸡粪鸭粪过来,让这些菜长得更好。”
“喏,这些小鸡小鸭,就养在那个什么荷花园吧。那儿有树有水的,虫子多,鸡鸭长得肥。”我瞪了一眼愣着的小厮,凶巴巴地说,“看什么看!以后甭管那些荷花儿了,专心养鸡鸭,要是养死一只,我把你的那些锦鲤全宰了吃。”
“厨婶,往后做饭不许放那么多油!明天一早就跟我一起种菜,菜要是长不好,都没的吃。你们就是蹲死在茅房里,也拉不出一粒屎。”我又琢磨了一下,觉得还得再安排点事儿。
我看着绣娘,笑眯眯地说道:“你把王爷一些好衣服裁了,做一些手帕、汗巾什么的,不难吧。咱们十几口人,可就靠你这双巧手,先赚点钱花花了。”
绣娘性子腼腆,看了一眼刘管家,这才小心翼翼地点点头。
刘叔惊了,瞪大了眼睛说:“臭丫头!你当王妃是你的农家院啊!还种菜沤肥、养鸡养鸭!你拔掉的那些花,可是王妃的心头爱!还有啊,王爷最好风雅,你居然在他的风荷苑养鸡?他知道了,一定一剑斩了你的小脑袋!”
“你也别闲着,赶紧去煎药吧。”我把药包丢给他,无奈地说,“钱不够了,少买了两服药,以后把药渣也多煎一次。等我想法子弄点钱,再把药补齐了。”
刘叔抱着药包,满脸担忧,叹了口气说:“就算我由着你,王爷也不能由着你。半个时辰前,王爷还在问起,王妃去哪儿了。丫头,我这次是真没主意了。王爷本就重病在身,要是知道王妃跑了,还不气出个好歹。”
我想起王爷断了腿,整日闷在房中混吃等死的鬼样子,忍不住笑了起来,笑眯眯地说道:“我这个王妃不是回来了吗?刘叔,从明日起,由我来给王爷送饭,伺候他梳洗。你们都别管,否则的话,我以后可不会再出门买药买粮了。”
3
每天一睁眼,就得给王府这十几口人当爹,操心这操心那的,真是累死我了。
“王妃!下蛋了!鸡下蛋了!”花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,那声音激动得都变了调。
他捧着仨鸡蛋,激动得满脸赤红,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
我气得脑仁都在疼,大声吼道:“那就给厨婶儿送过去啊!她不是攒着鸡蛋,要等这一茬韭菜熟了,一起做韭菜合子吗?你捧着鸡蛋在这儿傻乐什么!”
花匠期期艾艾地说:“我舍不得。”
“舍不得就割了你的肉做饺子!一天天的,就知道舍不得这舍不得那。”我怒骂道,“滚!”
花匠灰溜溜地走了,那背影看起来可怜巴巴的。
我刚喝了口水润嗓子,绣娘又红着一张脸来了。她抱着几套王爷的衣裳,小声说:“王妃,这衣裳每一件都是珍品。我,我舍不得把它裁了。”
我抄起剪刀,走过去刺啦啦地戳了几个窟窿,笑眯眯地说道:“这下子是破烂了,乖,去裁剪吧。别再舍不得了,咱们得想办法赚钱过日子。”
绣娘一下子眼睛都红了,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。
我于心不忍,摸着她的小手劝慰道:“绣娘,你要这样想。平日里啊,这么好的料子,这么好的绣工,只有王爷能见到。可是经过你的小手这么一改,许多人都能欣赏到了。到时候啊,你的绣品名满京城,想想都很激动吧。说不定还能成为京城里有名的绣娘呢。”
绣娘出身江南,手艺出类拔萃。可是来了人才济济的王府,却被人挤对,每日只能秀一些没用的小玩意儿,还不一定能沾上王爷的身儿。
绣娘一听,双眼发亮,带着破衣服走了,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。
我一扭头,看见小厮赶着一头猪崽子,哭唧唧地跑来了。他一边跑一边哭,那模样十分滑稽。
“王妃!我一想到我精心养大的猪猪,到时候要被你们宰了吃,我就难过。呜呜,我每天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它,这才长这么大。”小厮越说越难过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我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,想了想说:“那咱们到时候不宰了它,卖掉换钱。”
小厮一呆:“可别人不也会宰了它吗?”
“那我们管不着。”我瞧见猪跑了,赶紧提醒他,“你的猪往厨婶的菜地跑了,要是拱了她刚出苗的小白菜,她肯定先宰了猪,再宰了你。”
小厮恐惧地尖叫一声,撒腿去追猪了,那速度比兔子还快。
我去厨房摸了几个猪油渣包子,去找刘叔。刚进了王爷房间里,就听到王爷在吼:“滚!本王不喝!”
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八十两一服的救真药,就那么泼了一地,心里一阵心疼。刘叔跪在地上,老泪纵横:“王爷,老奴求您喝一口吧,再这么下去,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啊。”
“边儿去,别碍事儿。”我走过去又倒了一碗药,眼神坚定地说。
王爷警惕地看着我:“你这个野蛮村妇又想干什么!”
我捏住他的鼻子,掰开他的下巴,哗啦啦就是往里硬灌。我心里想着:这药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,可不能浪费了。
王爷被苦涩的药汁呛得咳嗽,眼看着就要呕出来了。我拿着碗往他嘴巴下一放,笑眯眯地说道:“吐出来,我再灌,你掂量着,哪个好受。可别浪费了我的一片苦心。”
王爷硬生生地又憋了回去,脸色十分难看。我把碗往桌子上一扔,扭头说:“刘叔,你出去。”
刘叔头都不敢抬,屁股朝后,嗖地一下子就消失了,那速度比兔子还快。
等他走后,我揪住王爷的衣领,噼里啪啦地就扇了他两记耳光。我气愤地说:“我冒着杀头的危险出去给你搞的药,你敢这么糟蹋,不打你两下,对不起我这颗黄金万两的脑袋瓜子!”
我拍了拍王爷的脸,乐呵呵地说道:“知道现在谁当家做主吗?再敢闹,从明天开始,就拿一根铁链子把你拴在床上,让你吃喝拉撒都在这方寸之地。看你还敢不敢任性。”
王爷眼里冒着火星子,怒道:“你本事杀了我!否则的话,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碎尸万段!”
“看来你还是认不清形势啊。”我一脚将他推下床。他的腿还无法动弹,狼狈地趴在地上,那模样十分可怜。
“赵承钦,你总是这样无能又任性。”我踢了踢他的脸,俯视着他,严肃地说,“你在宫中杀了妖道,要皇上别再修仙问道。你以为自己能耐得很,可你想过没有。王府几百口人,差点因为你,都走上黄泉路。”
他抬头看向我,死死地抿着嘴:“本王才没有连累这些奴才。”
“那是因为有贤妃帮你求情,她跪在听政殿前一天一夜,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流产了,才保下你一条贱真。”我蹲在他脸上,盯着她的眼睛,一个又一个地抽着他的耳光,质问他,“赵承钦,先皇后的死,贤妃的自由,你还要赔上多少人,才能学会长大?”
他被我抽得嘴角流血,怒而奋起,想要掐死我。可他双腿无力,只能在地上挣扎着,嘶吼着,那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无奈。
我往后退了一步,把他今日的饭,当着他的面全吃光了,边吃边说:“赵承钦,学不会活,那你就等死吧。”我将屋里唯一的一壶水,浇到了他脸上,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,心里没有一丝怜悯。
出了门,刘叔还在守着,一脸的担忧。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安慰道:“王爷今日饭量好得很,都吃光了。刘叔,有我在,你且放心吧。”我把空碗给他一看。
刘叔眼角的皱纹都展开了,欣慰地点头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还是你有主意啊。”
真王妃回来了,我这个假王妃也该走了。
安王伸手推开那扇陈旧的门扉时,我正端坐在门槛旁,埋头享用着面前那碗香气扑鼻的烧肉饭。
这肉炖得那叫一个软烂入味,每一丝纹理都浸透了浓郁的汤汁,香得直钻鼻孔。搭配上鲜嫩欲滴、水灵灵的小白菜,再浇上一勺精心熬制的浓稠汤汁,那滋味,简直绝了,满口留香,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。
临近夏日,天气愈发燥热难耐,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。花匠心思细腻,特意为我调配了些许清新的花茶,用以解这油腻之感。我端起茶杯,轻抿一口,那股淡雅的花香瞬间在口腔中散开,驱散了几分暑气。
然而,就在我沉浸在这惬意之中时,一股刺鼻的臭味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,那味道,就像腐臭的垃圾堆散发出来的,让人忍不住皱眉。
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去,只见安王狼狈不堪,活像个落魄的叫花子,正艰难地从某个角落爬了出来。
三天三夜,他终究还是没能扛住这艰难的处境。此刻的他,紧紧地盯了我一眼,那眼神,阴森恐怖,活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,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。
“给本王水、饭。”安王无力地靠在门口,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气若游丝地命令着。那模样,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倒。
我端着饭碗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,故意大声说道:“说什么,听不见。”哼,要饭还这么理直气壮,怎么没直接饿死你呢,我在心里暗暗腹诽。
安王闭了闭眼睛,羞愤之情溢于言表,他猛地吼道:“我说,给我饭!水!”可能是太过羞耻,他紧闭的双眼,睫毛剧烈地颤抖着,就像两只受惊的蝴蝶在扑腾。
即便他此刻脏得不成样子,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,但依旧能看出他拥有一副令人惊艳的好相貌。那高挺的鼻梁,深邃的眼眸,轮廓分明的脸庞,无一不彰显着他的贵气。
我把饭和水递到他面前。安王缓缓接过去,先是小心翼翼地用茶水认真地漱了漱口,那动作,仿佛在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。而后,他扯起衣袖,蘸上水,轻轻地擦了擦脸,试图恢复一些往日的整洁。
最后,他才捧起那碗饭,一点一点地开始进食。一碗饭,他足足吃了一刻钟,每一口都细嚼慢咽,举手投足间,尽显王孙贵胄的涵养。这让我不禁有些感慨,即便身处困境,他骨子里的那份优雅依旧难以磨灭。
我随手丢给他一副拐杖,说道:“既然出来了,那就说明你想活。你的腿呢,想要跟从前一模一样是不可能了。先拿这副拐杖练习走路,再加上之前给你开的药,恢复个六七成不成问题。”我一边说着,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,心里想着,希望他能听进去我的话,好好活下去。
安王低头轻轻抚摸着那副拐杖,忽然抬头看向我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问道:“这是梅园里的那棵绿萼梅?”
“啊?好像是吧。”我茫然地回答道,心里有些纳闷,“咋啦?”
这棵树不知何时枯死了,我看着那木材还算不错,质地坚硬,便顺手砍了,想着或许能派上用场。
安王一听,顿时怒不可遏,他涨红了脸,吼道:“你这蠢贼!满园子的苹果树、栗子树你不砍,非要挑本王最心爱的绿萼梅,你是不是存心跟本王过不去!”那愤怒的模样,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。
他爹的!真是端起碗吃饭,放下碗骂娘啊。我简直被他气笑了,嘴角上扬,露出讥讽的笑容,说道:“呦呦呦,我晓得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奴才,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主子。可他爹的!我还没听说过,树还分个三六九等的。怎么,苹果树、栗子树生来下贱啊?”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重,想看看他如何回应。
安王被我怼得一时间无语,他瞪大了眼睛,满脸的匪夷所思,问道:“你到底是什么人,竟然敢这么对本王!”
这话可问得太深奥了!直接给我整迷茫了。我是谁?我从哪儿来?我到哪儿去?这三个问题如同三个巨大的谜团,在我脑海中不断盘旋,让我越想越觉得可怕!安王不愧是安王啊,一句话就能把我问崩溃了,我在心里暗暗叫苦。
我略一思索,脸上露出一抹认真的神情,说道:“如果你愿意的话,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爹。爹教训儿子,天经地义。”我故意用这种调侃的语气说话,想看看他的反应。
安王浑身一颤,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,哇地吐出一口鲜血。那鲜血喷洒在地上,触目惊心。
我急忙抓过他的手腕,给他把了把脉,心中暗自庆幸,挺好,省得他肝火旺盛郁结于心,活活把自己憋死。
“恭喜王爷!吐了这口血,身子会越来越康健的。”我坐在他身边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,循循善诱道,“想必王爷大人有大量,必不会跟我计较。我从前打您呢,是怕您心存死志,故意为之。今日给您当爹呢,也是为了让您吐出这口瘀血。”我一边说着,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,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。
我看王爷表情有些松动,似乎被我的话打动了一些,又接着说道:“您走出来,才能看见这大好时光啊!瞧瞧,那从您边上走过的鸡鸭,它们自由自在地觅食、嬉戏,充满了生机。再瞧瞧,那只胖乎乎的猪崽子,圆滚滚的身子,可爱极了。这都是生命的真实气息!王爷,咱们这些人,还等着您重新富贵起来,跟您吃香的喝辣的呢。”我试图用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来打动他,让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。
打一巴掌得给两个甜枣吃。不然真的把这个娇气包给气死了,要坏我大事。我在心里暗暗盘算着,如何才能让他既接受我的“教训”,又能不产生逆反心理。
安王狐疑地看着我,眼中充满了怀疑,问道:“你把本王当三岁小孩哄呢?”
“那必然没有啊。”我掰着指头一数,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,说道,“怎么着也是把您当十岁小孩儿吧,毕竟三岁怎么能听得懂我这番金玉良言呢。”我故意把话说得轻松幽默,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。
我找来扫帚、抹布,随手丢给他,说道:“既然吃饱了喝足了,那就把你的猪圈好好打扫一下,再砍柴烧水,好好洗洗自己。毕竟你现在一无所有,只有一张脸能看了。现在王府只剩下十几号人了,各有各的事儿要忙,没人伺候你。”我希望他能通过自己的劳动,重新找回生活的尊严。
安王忍无可忍,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若是本王能出去,第一时间就是把你这个狗奴才五马分尸。”那愤怒的眼神,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。
“首先,你要能出去。”我一脚踩在他的断腿上,看着他疼得脸色煞白,心中没有一丝怜悯,捏着他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,“说起来,我操持着王府上下这么多人的生计。又是给你买药治腿,又是开导你的,把王妃该做的事情都做了。不如今晚咱们就睡一起,坐实了这层关系,如何?”我故意用这种挑衅的话语刺激他,想看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。
总算让我逮住安王这只童子鸡的七寸了!我心里暗自得意,他怕我毁了他的清白!只要稍加调戏,来点粗言秽语,他对我简直是言听计从啊。
我取了药回来,随手砸他怀里,懒洋洋地说道:“喏,自己去煎药。”
安王抱着药包,恼怒地说道:“我不会!”那愤怒的模样,仿佛我故意刁难他。
我笑嘻嘻地扫量他一眼,调侃道:“那你给我亲两口,我去给你煎,这买卖划算吧。”我故意用这种轻浮的语气说话,想看看他的底线在哪里。
安王瞪了我一眼,低低地骂了一句:“臭流氓!”那愤怒又无奈的表情,让我忍不住想笑。
他自己劈柴,生了炉子,自己煮水煎药。煎药是个细致活,火大了不行,水少了也不行。足足两个时辰,需要坐在那里寸步不离地守着炉子。
我坐在边上啃果子,眼看着安王先是烫了手,疼得他皱起了眉头,接着又是砸了炉子,那狼狈的模样,让我忍不住想笑。他的手上烫得全是燎泡,抿着一张嘴,仿佛跟眼前的炉子有深仇大恨似的,那愤怒的眼神,仿佛要将炉子烧成灰烬。
安王大概脑子也进水了,竟然要用手去捡地上还燃烧着的柴火。我心里一惊,暗叫不好,“傻子似的。”我立马抓住他的手腕儿,不然真给他这双手烫熟了。
我找绣娘要了针,先把针用火烫了一下,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挑破水泡。那一个个水泡,就像一个个小疙瘩,看着就让人心疼。“给你涂好药以后,也不用布缠着伤口,天热,要捂烂的。”我递给他一根青瓜,说道,“喏,吃点润润喉。”这青瓜清甜可口,希望能缓解一下他的痛苦。
猪头一个,一个时辰了愣是什么都没做成。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,这安王也太笨了。我扶起炉子,重新填了柴火,把药壶放上。还好,药没洒出来。
炉子倒下去的时候,他第一时间抓住了药壶。看来,他还是知道爱惜东西的,朽木还算可雕。我在心里暗暗评价道。
“火小了的时候,不要一味地往里面添柴,用扇子这样扇一扇。”我把扇子塞到他另一只手里,握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,给他示范着:“喏,就这个力道。等火稍稍大了点,你再看看里面的柴火烧得怎么样了。等烧得五六成了,立马先捡一些细小的柴火填进去。还有,先加柴火的时候,不能填得太满,否则烧不起来。柴火要劈成这样,架起来。”我一边说着,一边耐心地指导他,希望他能尽快学会煎药。
药壶咕嘟嘟地冒着热气,闻起来透着一股苦味儿。那苦味,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。安王一直没有说话,他垂着眼帘,仔细地听着。那专注的神情,让我觉得他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。
等我松开他的时候,他的耳朵红透了,就像熟透的苹果。那害羞的模样,让我忍不住想逗逗他。
安王拿着扇子,仔细地添柴烧火,这次做得好极了。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炉子,仿佛在守护着一件珍贵的宝物。
他真是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,锦绣富贵里出来的贵公子。仪态高贵、姿容秀美又生得没有女相,一张脸郎艳独绝,让人见之忘忧。那精致的五官,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而成,每一处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。
六个月了,皇上对安王始终不闻不问,像是要将他关死在这座王府了。从云端跌入泥潭,安王的滋味大概也不好受。我能想象到他内心的痛苦和无奈,曾经的高高在上,如今的落魄不堪,这种巨大的落差,换做谁也难以接受。
“你的腿好多了,明日就别再拄着拐杖了。”我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,递给他,说道,“我知道你心里苦,药喝起来也很苦。日子总归要过下去的,笑也是一天,哭也是一天,何不放宽心点呢。”我希望他能明白,生活虽然充满了苦难,但只要保持乐观的心态,总能找到一丝甜蜜。
安王盯着蜜饯,没有接。那犹豫的眼神,仿佛在思考着什么。我拉过他的手,放在他掌心,笑着说:“这可不是什么几文钱的便宜货,问过刘叔了,他说你喜欢吃三味斋的东西。这么一点点,花了我十两银子呢。我长这么大,还没吃过这么贵的东西。真想尝尝,这东西吃起来是不是跟银子一个味道。”我故意把话说得很夸张,想引起他的兴趣。
安王没有说话,他只是拆开了油纸包,捏了一块递给我。他也不看我,侧着脸,就那么往前一伸手,喂空气似的。那动作,有些生硬,又有些羞涩。
我低头咬住,嘴唇触碰了一下他的手。那柔软的触感,让我心中微微一动。安王唰地一下子扭头看我,瞪了我一眼。那愤怒又害羞的眼神,让我忍不住想笑。
我对上他的眼神,故意说:“真甜,金贵的东西,吃起来就是不一样。”我故意把“甜”字说得重一些,想看看他的反应。
“你说什么浑话呢!”安王这下子,脸都红透了,就像天边的晚霞。那害羞的模样,可爱极了。
我哎呀了一声:“当然是说这蜜饯呢!难不成你觉得是说你?”我故意装作无辜的样子,想逗逗他。
安王这下子,更不想跟我说话了。他扭过头去,不再看我,那生气的模样,让我觉得十分有趣。
我瞧见刘叔急吼吼地跑过来。他忧心忡忡地说道:“臭丫头!你让我给门口的林侍卫送蜜饯,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!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小伙子,你可别糟蹋人家啊。”刘叔一脸的担忧,仿佛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。
安王噌地一下子就站起来了,他拐杖都没拿!跛着腿走了!那匆忙的模样,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。
我笑了笑,在后面喊:“熬好了药,我给你送过去!别关门啊!”我希望他能听到我的话,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。
刘叔一看这情形,傻眼了:“王爷这是怎的了!他不是最怕别人瞧见他跛着脚走路吗?火烧眉毛了啊,跑得这么快?”刘叔一脸的疑惑,不明白安王为何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。
“他不是烧眉毛了,是烧心了。”我看了看药壶,轻笑一声,“火候刚刚好。”这火候,就像安王此刻的心情,复杂而又微妙。
安王已然躲了我整整六日之久。
屋外,蝉鸣声此起彼伏,仿佛永不停歇的喧嚣乐章。他的屋子窗户大开着,本是为了通风透气,可偏偏屋内不见他的身影,仿佛他故意藏匿起来,不愿与我相见。
夜晚,燥热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,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,没有一丝凉风能够穿透这炽热的屏障。
厨婶精心做了凉面,大家纷纷围坐在院子里,准备享用这夏日里的清凉美食。白日里,我外出采买物品,不知怎的,竟鬼使神差地夹带了一张檄文进来。
厨婶捏着那张檄文,眼睛瞪得大大的,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,大声咋呼道:“我的老天爷啊!这个女贼首的身价居然都涨到黄金万两啦!你们说说看,这才短短三年的工夫,眼睁睁看着她带着黄巾军,一路势如破竹,打下十座城池。照这样下去,难不成皇帝都得给她俯首称臣啦?”
我心里暗自思忖,如今这世道,当朝皇上沉迷于求仙问道,对朝政不闻不问;世族大家仗着权势横行霸道,肆意妄为;贪官污吏更是把百姓当作鱼肉,任意欺凌。这天下,早就乱成了一锅粥。
厨婶口中的女贼首,正是黄巾军的女首领——徐天真。
刘叔脸色瞬间一变,怒目圆睁,大声呵斥道:“少在这里胡说八道!”
厨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赶忙转移话题,说道:“听说这女贼首长得青面獠牙,力气大得能举起千斤重物,简直可怕至极。而且她刀枪不入,就像拥有不死之身一样。还有啊,她夜御十男,靠采阳补阴来修炼,简直就是个千年女妖。”
我低头默默地拌着面,心里却暗自赞叹厨婶这黄酱面做得真是地道。她精心炸了黄豆酱,配上鲜香的猪肉臊子,再切上细细的萝卜丝儿、青瓜丝儿,撒上一点小香葱。用筷子轻轻那么一搅,香气瞬间扑鼻而来,在这炎热的夏日里,最是能消暑解乏。那汤底啊,还是用老母鸡精心熬制出来的,油汪汪的却一点也不腻人。
厨婶还凉拌了一盘子小香芹,咬起来脆生生的,十分爽口。
大家围坐在院子里,一边唏哩呼噜地吃着面,一边听着厨婶绘声绘色地说着那女贼首的事儿。
一向寡言少语的绣娘,此刻却突然开口说道:“徐天真才不是什么女妖怪!她是百姓的大恩人!徐天真打下城池以后,从不欺压凌辱百姓。反而把世家大族手里的良田,拿出来分给那些吃不起饭的穷苦人。我是从青州出来的,我最清楚不过了。青州的农户辛辛苦苦种地一年,可是交了税跟租子,自家却剩不下一斗粮,反而还得倒欠地主家粮食。这么一来,为了换出来年的种子钱,还得把儿女典当出去。年年岁岁,辛苦劳作,到头来却还要赔钱赔人。”
徐天真打下城池以后,并不禁止百姓自由出入。
绣娘是早之前就定下了婚事,家里分了田,没多久就嫁出去了。
只是话聊到这里,大家都心知肚明,是万万不能再说下去了。
厨婶为了转移话题,感慨道:“说起来,我进王府都五年了,竟然是这六个月过得最清静、最踏实。从前那个杀千刀的死胖子把持着灶头,整天说什么女人就不该进厨房,还大放厥词说这天下就没有好的灶头师傅是女人。我不服气啊,不想一辈子给他打下手。这次没走,也是攒着一股气,想熬出头,将来正经地给王爷做饭。”
“那倒是委屈您了,给我们这些粗人做饭。”小厮偷偷看了我一眼,又舀了一碗面,嘴上一边说着,一边还砸吧着嘴,“我从前只是在风荷苑负责喂鱼的,甭管好事儿坏事儿都轮不上我。跑吧,也没什么地方去。现在跟着王妃娘娘倒是享福了,不怕做错事挨板子,一日三餐吃得那叫一个爽利。”
厨婶瞪了他一眼,没好气地说道:“什么粗人细人的,我张春花可不是那种见人下菜的势利眼儿!”
花匠还在可怜他养大的那只老母鸡,端详着手里的鸡腿,自言自语道:“看来我也不是个只会养花的废人嘛。养鸡也养得这么好。瞧瞧这鸡腿,多肥。”
他咬了一口,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,赞叹道:“吃着也香啊,看来喂养鸡的时候,让它们吃一些香草种子果然是对的。”
花匠说着说着,眼神突然变得呆滞,愣愣地发呆:“要是我老婆子还在,能吃到我养的鸡就好了。”
花匠养花成痴,为了养花耗尽了家财,最后落得穷困潦倒的下场。他不肯卖花赚钱,觉得花有灵性,不能用来交易。后来他妻子病重,他连给妻子买药的钱都拿不出。听说是王爷偶然经过药铺,给他妻子拿了钱治病。
他妻子病好以后,不辞而别。
花匠进了王府养花,整天郁郁寡欢,沉浸在对妻子的思念之中。
绣娘却突然抬起头,满目通红,情绪激动地说道:“若是你妻子还在,你还是个只知道种花养花的痴人!你们男人,总是失去了才知道后悔!”
她说着说着,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捂着脸哭着跑了。
厨婶……哦,是春花婶赶忙去安慰她了。
刘叔压低声音,凑到我跟前跟我说:“英娘从前嫁的男人是个窝囊废,她整日里被婆母跟大姑子欺负,被磋磨得都流产了。英娘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,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,提出和离。可她婆母不肯放她走,舍不得她带来的嫁妆。这事儿闹上了府衙,当地县官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管不顾。正巧那年咱们王爷四处游历,便管了这桩闲事儿,把英娘带回府中,让她做了绣娘。后来啊……”
小厮扯起袖子一抹嘴,双目发光,兴奋地说道:“这事儿我知道!后来英娘的前夫闹上京城,他把英娘诓骗出王府,要强行带她回乡。咱们王爷气得火冒三丈,打断了她前夫的狗腿,把他丢出了京城。因为这事儿,满京城都传王爷抢夺人妻,还被御史参了一本,挨了皇上一顿痛骂。”
吃过饭,闲话也聊完了,大家都各自去做事了。
菜要浇水,不然会枯萎;鸡鸭得赶进笼子,防止它们乱跑;猪圈得铲粪,保持干净卫生。
一时间,院子里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。
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,云朵散开,微风轻轻吹过,好不惬意。
我笑了笑,心里暗自嘀咕,啧啧,瞧瞧赵承钦养了一王府的什么人。
春花婶是个缺根手指的厨娘,虽然身体有缺陷,但做饭的手艺却是一流;花匠是个呆子,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只知道养花;英娘是个闷葫芦,平时话不多,但内心却有着自己的坚持;小厮年纪不大话一箩筐,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
难怪王府原先几百号人,赵承钦一出事儿,就剩下这么几个笨蛋了。
不过话说回来,赵承钦啊,倒是皇室里难得的一个软心肠。
我走到他的房门前,轻轻敲了敲门,他没应。我站在了敞着的窗户旁,往屋里看去。
六天没见,他消瘦了些,穿着淡青色的袍子,一股子风流倜傥的仪态。
他瞧着我,也不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
“砍了你的一株绿萼梅,赔你一朵永不凋谢的梅花可好?”我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,心里有些忐忑,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。
月光下,那朵丝绢做的绿萼梅熠熠生光,十分地漂亮,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魅力。
安王盯着看了一会儿,他没有伸手接,却只是问:“门口那个姓林的侍卫也有?”
“你独一份的。”我跳进窗口,轻轻挨着他,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,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,“你前日用的金创药,是林侍卫给我的。我为了答谢他,才顺手给他买了一包蜜饯。你别气了,我跟他没什么。”
安王接过丝绢绿萼梅,哼了一声,语气里带着一丝醋意:“我管你们有没有什么。”
“早之前,我打你的事情,是我误解你了。”我提了一句之前打骂他的事情,心里有些愧疚,毕竟当时自己太冲动了。
安王看着我,目光中充满了不解,似乎在疑惑我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。
我思绪一顿,低声说:“你并不是我想得那样冲动无能,你杀了妖道,也是顺势而为,对吗?”
今日出王府一趟,外界都传开了。
说妖道死后,皇上闭关修道,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对朝政更加不管不顾了。
贤妃执掌六宫,竟然开始垂帘听政了,这在以往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。
安王许久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仿佛在思考着什么。
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,心里有些失落。
良久,安王语气有些难过地说道:
“我并不是世人想的那样冲动,我杀妖道,是因为他说贤妃腹中的孩子是圣贤转世,若是烹食了那孩子,皇上……能长生不死。
“贤妃打定主意,不会将那孩子生下来。孩子流产以后,已经成形了,他还是做了那等禽兽不如之事。贤妃用一个孩子,换取执掌六宫之权。再者,崔贵妃有孕,她若是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,便得寻求贤妃庇护。很快崔家便会暗中推波助澜,让皇上答应,让我大哥从边关回来。”
他口中的大哥,是先皇后跟皇上的嫡子,先皇后死后,他大哥被遣送至边关,从此远离了权力中心。
至于崔贵妃,是王妃娘娘的姨母,两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我倒是没料到,安王能把话说得这么深远,仿佛打开了一个我从未了解过的世界。
我愣了愣,很快说道:“王爷跟我一个粗人说这些做什么。”
“我跟崔瑶虽然成婚,但我们并无夫妻之实,也没什么感情。”他越说越远,看着我,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,“等我大哥回京,我解禁之后,我便跟她和离。到时候,我会请贤妃娘娘为我们主婚。”
他把传家玉佩递给我,试探性地拉住了我的手,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有些颤抖,仿佛在害怕我会拒绝:“今夜,咱们就算定情了。往后,你就叫我赵承钦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,管家整日喊你臭丫头。”
我万万没想到,这玉佩竟然拿到得这么容易,心里又惊又喜。
“我叫……徐野草。”我也握住了赵承钦的手,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。
他听了一皱眉:“这是什么名字,你父母未免太过草率。”
我也觉得这名字不好,听起来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,毫无特色。
所以后来,我又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。
徐天真
7
我来京城,原本为的就是安王手里的这块纹龙玉佩。
打下青州以后,我迟迟不能更进一步。
再往前就是定州,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。
只有拿下定州,我才有可能打入京城。
只是定州候手握重兵,治下极严。
拿定州,决不能硬拼。
思来想去,唯有拿捏住定州侯的软肋,逼着他不得不反。
而定州侯的软肋,就是锦衣玉食的安王——赵承钦。
他对赵承钦这个外甥可谓是疼爱至极。
先皇后死后,他几次想把赵承钦接到定州。
可惜皇上忌惮他,不肯放赵承钦离开。
只要拿捏住赵承钦,就不怕定州侯不敞开大门,放我进定州。
「这信是我写给舅舅的,你去找他,他必会善待你。」赵承钦把信件仔细放好,又给我整理了行李,「等我大哥回京,我立马去定州找你。」
他分明是舍不得我,却还是推着我往外走。
赵承钦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肚子,目光温柔:「宝宝,等着爹去找你们。」
我离开王府的时候,林侍卫站在我身边,低声说:「恭喜将军得偿所愿。」
刘叔目光不忍地说道:「唉,王爷是个难得的大善人。将军,您这样骗他,来日可会后悔?」
我摩挲着掌心的那块纹龙玉佩,淡淡地说道:「我只知道,若是我再不拿下定州。等朝中发兵,跟定州侯前后夹击,将我困死在青州。我会身首异处,无数的兄弟姐妹会死无葬身之地,十城百姓会再次陷入动荡之中。」
刘叔踌躇了一下,不安地说道:「是我说错话了。」
「刘叔,你对赵承钦的感情我能理解。等我大胜归来以后,我会善待他。」我拍了拍刘叔的肩膀说道,「走吧,有刘平跟贤妃照应,赵承钦不会有大事的。」
刘叔依依不舍,跟我离开了京城。
过了三日,王府有个姓林的侍卫揭发安王赵承钦与反贼徐天真私相授受。
这事儿被证实,赵承钦被打入天牢,等待严审。
而我拿着玉佩跟信,坐在定州侯府。
定州侯勃然大怒:「你竟然就是徐天真!」
「侯爷,这个时候生气于事无补啊,所有人都看见你高高兴兴地迎我入门。你与其生气,不如好好想想,等皇上出关以后,会怎么处置你,怎么处置赵承钦吧。」我摸了摸肚子,笑眯眯地说道,「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,皇上可不管你跟赵承钦是不是被我骗了。」
定州侯深吸一口气,低眉沉思。
跟聪明人说话,不需要多费口舌。
皇上是个多疑的人,一贯宁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。
当初崔贵妃为了扳倒先皇后,造谣先皇后与人有染。
偏偏赵承钦脑子有坑,无意之中告知皇上,先皇后曾跟当朝大儒王之远有情。
皇上盛怒之下竟然掐死了先皇后。
连带着当初差点被立为太子的赵从云,都被怀疑血脉,丢到了边关自生自灭。
定州侯这些年,也憋着一口气吧。
最受宠爱的妹妹在宫里死得不明不白,最疼爱的外甥又被打断了腿。
「侯爷,就算赵从云顺利回京,也不见得就能救出赵承钦。」我从容地说道,「再者,救出他又能怎么样呢。崔贵妃怀了龙子,等她生下孩子,就会被立为太子。到时候,赵从云跟赵承钦如何自处?你手里的兵权,又能拿到什么时候?」
「交出兵权,你死路一条,不交兵权,你也是死路一条。
「侯爷,容不得你考虑多久了。皇上还有十日出关,他出关之时,就是赵承钦死的时候。」
定州侯抬头看我,恨声说道:「你这个毒妇!」
我笑了:「侯爷谬赞了。我肚子里可是怀着赵承钦的孩子,若是侯爷听我的,联合赵从云,跟我一起打进京城。到时候赵承钦登基,我把兵权一交,安心嫁给赵承钦养孩子。从此以后,河清海晏。再无黄巾军之患,也无皇上的猜忌,定州侯高枕无忧,何乐而不为?」
「你这毒妇,真能放下兵权,扶持承钦?」定州侯狐疑不定地问我。
我抚摸着肚子,悲伤地说道:「女人啊,为母则刚。若是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,谁想成天在外面打打杀杀。将来赵承钦登基,我做皇后,这么好的事情,我为何不肯?」
定州侯又看了一下赵承钦的信,思忖了半晌说道:「我不可能跟你联合,我只能佯装兵败,放你过定州。从云会率兵进京,假借为皇上贺寿的名义,拿下京城兵防。到时候,他会放你入京。你入京以后,贤妃会配合你救出承钦。等承钦顺利登基,我再入京。」
「侯爷想好了,自然是极好的。」我朝他一拜,「那侄媳妇,就谢过舅舅了,我这就回去领兵。」
定州侯气得脑瓜子疼,挥了挥手让我滚蛋。
我回了青州。
刘叔端上一碗药,轻声说:「大夫说将军怀孕不足两个月,喝了药,稍加调养就好,不会伤了将军的身子。」
我将药一饮而尽,低头看地图,稍一思忖,扬声道:「召集三军!明夜,发兵定州!」
8
我率兵攻入京城的时候,途经清水县,那里曾经青山绿水,如今只是一片焦土。
我站在山坡上,极目远眺,儿时的记忆越发清晰。
刘叔坐在马上,抹眼泪。
八年前,我刚满十岁。
那个时候,刘叔已经在王府做了副管家。
我进城找他打秋风,回来的时候,清水村重兵把守。
整个村子,被烈火熊熊燃烧。
只因为妖道掐指一算,大喜道:「皇上!京城外二十里地,有一洞天福地名曰清水村。此地人杰地灵,暗藏龙脉。若是能将此地百姓炼作人丹,皇上服食以后,必定能够位列仙班!」
于是,上万兵卒围困清水村。
我当年,也如此时此刻,站在山头,痛心疾首。
刘叔跪在地上,哭号不止,双目泣血。
我没有跪,没有哭,只是不停地看着。
看着烈火焚烧不尽,看着逃出来的人,被抓回去。
我听着他们的哀号声,仔细辨别着那声音。
是小丫丫在哭,她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,让我给她打枣子吃。
啊,那个被抓回去的人,是李婶儿。
她骂我是个讨吃鬼,却不忘天冷的时候给我一件袄子。
另外那个人呢,是谁?
是从前打过仗的齐老爷子,他在痛苦大叫:「为什么!我们做错了什么!」
渐渐地,只剩下焚烧的声音,再也没有了人声。
我轻轻地说:「我要报仇。」
刘叔猛地把我搂在怀里,惊惧不安地说道:「野草,你别做傻事!那是皇上!是皇上啊!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,怎么跟王侯相争!」
「高祖曾言,王侯将相宁有种乎。」我狠狠地擦掉刘叔脸上的泪水,恨声说道,「从今日起,我便改名徐天真!受真于天,既寿永昌。总有一天,我要带兵攻入京城,要将那皇上拉下龙椅!我要将他的头悬挂在城门之上,要他好好看看,百姓过得有多苦!」
这一天,我跟刘叔等了足足十年。
我打到京城门口的时候,皇上竟然识破了赵从云入城的事情。
他派人将赵承钦押在城门之上,让人喊话。
「你跟赵从云的计谋早已被皇上识破!
「徐天真!如今你的夫婿在我手中,识相的,就赶紧投降!」
那个将士啰里八唆地喊话。
赵从云这个废物,还好我留了一手,让他给我了五万军士。
否则的话,他没有拿下京城防卫,光靠我的兵卒,打进去会有些吃力。
赵承钦看起来没受什么苦,他穿得还算干净,被捆绑着站在城墙上。
我自小目力惊人,离得远,也能看清楚他的表情。
赵承钦的表情,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他似乎还没有想明白,我一个乡野丫头,怎么就成了赫赫有名的反贼徐天真。
他府上老实忠心的管家,怎么就成了我军中的一员。
我抬手。
边上副将把弓箭递给我。
先前厨婶说女贼首徐天真青面獠牙,力大无穷。
这话有半句是对的,我的确力大无穷。
我手挽长弓,射杀赵承钦,大喝一声:「给我杀!」
9
攻入皇城,比我想象得更容易。
我坐在皇位之上,一眼看下去,官员们个个激愤不已。
贤妃带着各宫嫔妃,站在下首,女眷们惴惴不安。
「诸位,骂累了吧,喝口茶歇歇。不管你们怎么骂,我总要当这个皇帝的。」我抚摸着座椅上的龙纹,笑着说道,「今日起,我登基,改号元兴。前朝旧臣,可杀可用。」
御史大夫往地上啐了一口:「让老夫拜一女贼为君,老夫宁可一死!」
老御史撞柱而死。
我拊掌称赞道:「好!死得有气节!若是有不服者,可继续撞柱,到时候我一并追封你们!让你们在史书上留下一笔!至于你们的家人,等你们死后,我一并重重赏赐。」
本来还想要撞柱的几个老臣,被我这么一说,个个面面相觑。
贤妃娘娘看着我淡淡地说道:「木已成舟,谈什么忠君爱国,为时已晚。只是赵家执掌江山百年,在座的都是老臣。若是徐将军能应下一件事情,那我便带领赵家老臣,认你做新帝。」
我点头:「请说。」
贤妃说道:「若是你登基,立赵承钦做皇夫,赵从云做皇贵夫。百年之后,还位于赵家,如何?」
「可。」我笑了。
一众赵家老臣,在贤妃的带领下,跪拜。
「叩见皇上!」
我起身,朗声道:「平身。」
我登基之后,诸事繁忙。
再见赵承钦之后,竟然已经过了三个月,还是贤妃催我的。
「干娘,他恨我恨得要死,我去见他又有什么意思?」我翘着腿看折子。
我喊贤妃一声干娘,是有缘由的。
我是宫中的一个弃婴,贤妃当时还是宫中女官,将我认下做了干女儿。
贤妃本想等出宫后,将我抚养长大。
没想到先皇后一朝离世,她为了留下来照顾赵承钦,成了皇上的宠妃。
那年我五岁,贤妃将我送回她老家清水村。
贤妃叹道:「皇上,您在忙,总有一顿饭的工夫不是?承钦吃软不吃硬,您多哄他两句,他便不气了。这么僵持下去,他憋闷坏了身子不说,您多少也会想他吧。」
刘叔在边上瞄了我一眼,给我奉上一盏茶:「听说皇夫殿下,日日对着一株绢花发呆,饭都吃不下,越发清瘦了。最近阴雨天,他又腿疼,忍着疼也不肯叫御医。」
我想了想:「传旨,晚膳的时候,朕去安宁宫。」
夜里下了雨,我去了安宁宫。
赵承钦从前府里的旧人,我全招进了宫里。
厨娘张春花做了御膳房的掌厨,花匠去了花房,英娘如今掌管着安宁宫的针线。
前些时候,听说赵承钦召他们来安宁宫说了说话。
来来回回,无非说我在安王府的旧事。
眼看着要入冬了,冷雨下个不停。
寝殿的窗户开着,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。
我走过去,瞧见赵承钦坐在窗前。
他看见了我。
「听说你封了我大哥做皇侧夫。」他开口的第一句话,竟然是这个。
好大的醋味儿。
我转了转手里的伞,百无聊赖地说道:「你说赵从云啊,他有勇无谋,是个榆木脑袋。连拿下京中防卫这点事儿都做不好,害得朕白白损失了三千兵马,朕把他遣送回边关了,不然看着他就来气。」
赵承钦脸上有了点热乎气儿:「大哥说,你们早就认识了。」
「这事儿说来话长了,我做土匪的时候,劫过他。」我看向赵承钦,「冷得很,咱俩就隔着窗户说话吗?」
赵承钦抿了一下唇,低着头:「那你进来吧。」
刘叔接过我的伞,遣宫人送进去炭盆,又问道:「皇上,可要送些热水?」
我坐下软榻上,用下巴点了点赵承钦:「这事儿得问皇夫啊。」
刘叔又笑眯眯地看向赵承钦。
赵承钦脸一下子就红了,半晌才憋出一句:「我沐浴过了。」
刘叔带着人退下了。
「瘦了,在牢里吃苦了吗?」我捏了捏赵承钦的手。
赵承钦眼角一下子就红了,不说话。
我自顾自地说道:「我走的时候,让林平照顾你,按说没受什么苦。听说这几个月,你也没好好吃饭,怎么,又不想活了?」
「孩子呢?」赵承钦眼里噙着泪问我。
我静默了一瞬间,松开他的手,平静地注视着他:「赵承钦,朕永远不可能生下赵家的孩子。就算将来朕有了孩子,他也姓徐,你明白吗?」
什么百年之后,还位于赵,不过是让彼此安心的说辞罢了。
不给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,他们怎么能拉下老脸认我这个新君。
我可以给赵承钦宠爱,让他做皇夫。
但我永远不会给他权利,给他生一个流着赵家血脉的孩子。
养虎为患,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,我绝不会做。
赵承钦闭上眼睛,眼泪落了下来。
「朝中百废待兴,朕不可能总是费心思跟你说这些闲话。赵承钦,如今后宫之中诸事繁杂。干娘伤了身子,精力不济。你是朕的皇夫,需要担起重任。若你愿意,一个月后,朕会举行封君大典。」
我起身要走。
他拉住我的衣袖,看着我:「若我不愿意呢?」
「那朕便许你回安王府,继续做个富贵闲人。」我回身抱住他,想了想又说道,「好了,赵承钦,反正你那个爹也不是个东西,死了也白死。别哭了,往后跟我好好过日子,行不行?我教你怎么扎风筝,来年春天,咱们一起去京郊骑马、放风筝,好不好?」
他没说好,也没说不好,凑过来吻我。
刘叔不知道在寝殿放了多少炭盆,热得很。
我从被子里钻出来,喘口气。
赵承钦抱着我,问我:「你以后还会纳新人吗?」
「看情况吧,那帮老臣烦得要死,后宫没有他们的人,他们老是不安心给我做事儿。」我低头亲了亲他,「现在没那个闲心。」
赵承钦气得咬我:「那你以后还会这么爱我吗?」
我笑了:「现在也不怎么爱啊。」
赵承钦眼睛瞪圆了,难以置信。
过了一会儿,我有些困了,说道:「我听干娘说,你吃了绝嗣的药。赵承钦,你这人,心肠软,脑子也不太好。往后宫里有了新人,一定要保护好自己,不要被欺负。我呢,也说不上来万一被什么花花草草迷住了,就看不上你了。所以,你少爱我一点,到时候少伤心一点。」
「徐天真,我真恨你。」赵承钦缠住我,咬我耳朵。
他存心不让我睡觉,一路吻下去。
我将他从被子里揪出来,看着他被热气闷得,眼睛亮亮的,脸颊红红的。
「皇上,再宠幸臣一次吧。」赵承钦哀求着我。
啧,我捂住了他的眼睛。
到了最后,赵承钦紧紧抱着我。
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把他的手臂都掐青了。
我摸了摸他手臂上的伤。
赵承钦忽然说:「那个时候,你挽箭杀我,就不怕我真死了吗?」
「不怕,你若是死了,我也会追封你做皇夫。」我将他抱住,打了个哈欠说道,「睡吧,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。赵承钦,你是瘦了一些。好好爱惜身子,你死了,可有大把的人等着做皇夫呢。」
赵承钦没再说话,只是蹭了蹭我的脸。
天亮以后,我醒来没有看见他。
刘叔说:「一早皇夫就出宫了,他去拜访王丞相了。」
王之远,前朝丞相,我登基以后他就告老还乡了。
他是前朝大儒,威望很高。
王之远一走,天下书生对我口诛笔伐,联合起来拒绝参加科考。
他们觉得女子当政,天下将亡,不愿意给一个女人做臣子。
一群神经病,不愿意给我做官,却愿意给老皇帝做走狗。
赵承钦是王之远的关门弟子,十分受宠。
若是他能说动王之远回朝,只需要王之远写一篇骈文,来年春闱便能照开不误。
昨夜那些话,三分是哄他的。
赵从云被我暂时丢到了定州去,让他缴了定州侯的兵权。
我当时跟赵从云说:「你弟弟好歹有点姿色,你呢,五大三粗只会带兵。要是拿不下定州侯的兵权,你就滚回边关去种树!」
赵从云闷了一声才说:「若是我拿下兵权呢?你会专宠承钦吗?」
「再说吧。」我捏了捏他的手臂,哄了他一句,「咱们总归是先认识的,赵从云,我心里有没有你,你知道的。」
赵从云这才心甘情愿地领真,去定州。
年后,他还会回宫。
再过一年,这宫中还是会进新人。
男人,能用则用,不能用则弃之。
天生我材,是让我大展宏图的,不是让我纠结于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。
时间啊时间。
给我足够的时间,我一定能够创造一个盛世王朝。
我迎着光走出去,春寒料峭,百草枯荣。
我仿佛看到寒冬之后,梅花绽放的盛景。
百年之后,史书上将会如何记载我。
徐天真,出身草莽,挽大厦于将倾,定四海神州,救民于水火。
不,这些不够。
我要史书上这样写我。
【徐天真,千古第一女帝,开创元兴盛世。前无古人,希冀后有来者。】赵承钦番外
10
其实我早就听说过许多人的口中,听说过徐天真的名字。
大臣们不屑地说:「一个女贼,还能翻过天去,纵使她能打下几座城池,又如何。」
文人们复杂地评说:「听说徐天真出兵剿匪,凡是趁乱残害百姓的匪徒,都被她收服了。百姓都说她是菩萨下凡救苦救难的。此人,有勇有谋,仁心仁德。若是朝中能将她招安,倒也是得了一员大将。」
还有父皇,看到奏折以后,不以为意地说道:「虽然今年收成不好,但是该收的税还是得收,至于百姓们,再苦一年就是了。那个徐天真不是号称菩萨降世吗?将那些作乱的流民,全都赶到青州去,让她养活这些贱民好了。你们瞧瞧,这么好的主意,怎么就没人想得出来呢。」
那个时候,我对那个远在天边的徐天真,并无喜恶。
毕竟皇上不可能派我出兵平乱,他也不会发军饷给兵卒。
左右这些年来,乱军四起,他们打来打去,都不成气候。
只要赵家江山还在,我就还是高枕无忧的安王。
「你跟崔瑶的婚事,是先皇后在世时就定下的。如今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,若是有了其他的心上人,我可做主,退了崔家的婚事。」贤妃娘娘和蔼地说道:「承钦,我总是盼着你好的。」
我只是一笑:「娘娘,若是我娶了崔瑶,能让崔贵妃不再与你为敌,那我便娶了。倒是我大哥,前日里写信给我,说他早有了心上人。这事儿,您知道吗?」
贤妃的目光闪了一下,将我敷衍过去。
我也没有细细追问。
后来想起,才意识到,大哥所谓的心上人便是徐天真。
徐天真那些年在外征战,少不了要银两,大半是大哥跟贤妃娘娘在背后为她筹谋。
她登基后,虽然立了大哥做皇侧夫。可是大哥并不住在宫里,而是在边关守着城。
大哥说:「承钦,我不跟你争。我这样的性格,真跟她日日相对,反而惹得她生厌。你好好的在京城,守着她过日子。」
跟徐天真在安王府相处的那六个月时间,成了我漫漫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岁月。
因为那个时候,只有我们两个人。
我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爱上徐天真的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,仔细想想,又怎么可能不爱上她呢。
那样一个女人,拥有着蓬勃的生真力,寒冰都无法摧毁的意志力,还有极其明媚动人的笑容。
她永远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,但她的眼神永远是理智而坚定的。
在王府的时候,我私下无数次观察过她。
我想看看,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。
这么短的时间里,收服了王府众人,让大家对她唯真是从。
有一次,绣娘被一个醉酒的侍卫欺负。
王府中有个男人为了息事宁人,怯弱的说道:「让绣娘从了他便是,何必惹是生非呢。总归绣娘早就嫁过人,这点事情,看开点就是了。」
一向笑呵呵的徐天真,当时就冷了脸。
她冲出去,一拳就打断了那个侍卫的胳膊。
侍卫被丢在长街上。
徐天真站在王府门口,只是冷笑:「王爷还没死呢,他还姓赵。」
一句话,震慑住了那侍卫。
仔细想来,换别人说那话,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。
可偏偏徐天真生来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,凌然不可侵犯,让人退避三舍。
徐天真一转身,仔仔细细的帮绣娘扎好头发,轻柔的安抚着绣娘的情绪。
「好姑娘,让你受委屈了。」
绣娘摇着头,眼泪不断的掉落。
徐天真看向先前那个息事宁人的男人,她凝视了对方一眼,冷淡的说道:「从今日起,不许再给他提供饭食。听闻守门的侍卫里,有些好男色的。你若是饿极了,跟侍卫卖身换粮就是。」
那个男人,惨白着一张脸尖叫着:「我怎么能做那种事情!」
「事事都有第一次,看开点就是了。」徐天真在笑,眼里却是寒冷的。
王府十几口人,没人敢开口说话。
徐天真高声说道:「往后谁再敢欺辱女眷,我定让他后悔从娘胎里出来!」
她语气中透着森然冷意,让大家不敢不从。
徐天真离开后,厨婶搂着绣娘,红着眼说道:「唉,若她真的是王妃就好了。」
我站在墙角处,轻轻的想,也不是不可以。
从那以后,王府上下,对她这个假王妃更是忠心耿耿。
徐天真有一搭没一搭的调戏着我,我被她搅动的夜夜睡不好觉。
晨起时,她趴在我窗口啃着果子,对我一笑:「秀色可餐。」
我心里恼怒她口无遮拦,却不知不觉间,每日知道挑选衣物了。
一日又一日的,她总是漫不经心的对我笑,嘴上却没有一句老实话。
我盼着她先开口,却又觉得她没有几分真心。
等她递给我那朵绢花的时候,我怕她又只是随意的撩拨我,抢先一步递出玉佩。
定情那晚,我是仔细梳洗过的。
徐天真抱着我,有些情动,却迟迟不肯解开我的衣衫。
后来我在牢里,想起那晚她的犹豫,心里却不怨她骗我。
她那样一个果决无情的人,犹豫着不想骗我的身体,对我还是有些真心的。
那些静谧的时光,又美好,又短暂。
她靠在我的肩上吃花生,笑哈哈的看着花匠赶鸭子。
我为她泡一壶茶,扭头问她晚膳想吃什么。
徐天真色心大发,盯着我吐出一个字:「你。」
我轻轻的掐了她一下,夜里却对她更仔细了。
床幔里,灯影摇曳。
徐天真披着我的衣衫,托着下巴,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我。
我抓过被子,掩盖住身体,问她:「看什么?」
徐天真抬起手,一寸又一寸的抚摸过我的眉眼,低头吻住我的唇,「赵承钦,往后要是恨我,记得多想想我的好,那样才能活下去。」
活下去,她总这样跟我说。
在徐天真的眼里,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了。
这是她跟我说过,最动人的情话。
后来她骗了我的玉佩跟信,我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。
贤妃娘娘来牢里看我,她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「娘娘,我不恨她。」我先开口,「若是她跟我表明身份,我也会配合她的。」
赵家的江山,早已破败不堪,百姓怨声载道,名不聊生。
我曾四处游历,能救的却只有寥寥数人。
我做不到的事情,徐天真能做到,挺好的。
贤妃娘娘松了一口气,宽慰我:「她自小就天赋异禀,后来投身黄巾军,更是一发不可收拾,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。天真的心是冷的,也是热的。承钦,只要你真心实意的爱她,她绝不会亏待你的。」
我沉默了许久,低声说:「娘娘,若她真成了帝王,只会越来越无情。我求您一件事情,等她登基以后,我会为她笼络赵家旧臣。唯有一件事情,您开口,要她立我做皇夫。」
「好,只是答不答应,全在她。天真这个人,不会被人裹挟着做决定的。」贤妃娘娘轻抚着我的肩膀,哀叹道:「承钦,记得我今日的话。不论什么时候,都要好好的爱她,她会看在眼里的。」
贤妃娘娘反反复复的跟我说,要好好爱徐天真。
她明知道,在深宫内院,爱是最无用的东西。
贤妃这样从六宫之中脱颖而出的强者,可不是靠着爱成为宠妃的。
她不教我如何笼络帝心,不教我如何治理妃嫔,却只教我一个爱字。
在牢里等待徐天真攻入京城的日子里,我思量着贤妃的话。
徐天真果然登基了。
她下旨立我做皇夫,我大哥做皇侧夫。
只是足有三个月,她没来见过我一面。
我招来王府旧人,跟他们聊着曾经的徐天真。
我耐心的等待着。
徐天真终于来了。
她仿佛长高了一些,身后跟着无数宫人与侍卫,威仪十足。
可徐天真却偏偏自己撑着伞,像从前一样站在窗前跟我说话。
我忍了半天,终究是开口问了大哥的事情。
我看着她冷漠的眼睛里,一下子就涌出一点笑意。
后来过了许多年,徐天真枕在我的腿上,笑道:「赵承钦,我当时不去见你,是不想看见你眼里的恨。你我之间,若是存了恨,就没意思了。可我没想到,去看你以后,只瞧见了你眼底的爱。小狗似的,眼巴巴的等着我,我一下子就心软了。」
我明白了,贤妃娘娘说的爱,是什么意思。
徐天真是天生的帝王,她无情,却盼着别人对她有情。
她耳清目明,心志坚定,不需要对她耍什么心机花招。
后宫之中,也很简单,宫斗的那些戏码,无需上演。
奉上一颗真心,很难,很累。
可是徐天真,会努力的维护我这颗真心。11
转眼间,我已入主安宁宫整整十年。
那朵绢花,不管我如何养护,都难免褪色。
徐天真见了,日日让人送上一朵新的绢花。
她见我舍不得将从前的丢弃,自己每天来的时候,便将前一天的带走。
我原以为她都丢了,后来偶然瞧见,她竟然将那些绢花缀在树上。
一日又一日,偏殿里,多了许多绢花树。
徐天真拉着我笑道:「等朕百年之后,跟你合墓而葬,便将这些树啊、花儿的放进墓里,如何?」
我没说话。
徐天真扭头看我,「诶,哭什么,不想跟我一起死啊?」
我推了她一下。
她又在笑,「赵承钦,你真是个傻子。」
这十年,我给足了尊重与爱护。
原先王府的旧人,也成了这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。
英娘成了制造局的三品女官,她给我送来的衣料总是最时兴的。
春花婶前两年告老还乡,听说带着养女在京城中开了酒楼,生意不错。
花匠老了,养了一堆徒弟,平日里就动动嘴皮子,冬日里给我送些绿萼梅来赏玩。
刘管家,如今成了宫内首屈一指的红人,谁见了他都得喊一声刘爷爷。
从前安王府的旧人,都有不错的归宿。
徐天真,她是个念旧情的人。
「殿下,陛下在林苑骑马,您不过去瞧瞧吗?」身边的人提醒我。
我想了想,换了衣服,去找徐天真。
十年过去了,阖宫上下,都恭恭敬敬地喊徐天真一声陛下。
朝野之中,人人对她毕恭毕敬。
她胸怀大志,更有经天纬地之才。
这十年间,大周在她的治理下,百姓安居乐业,国泰民安。
期间,边关蛮夷出动大军,攻打大周。
徐天真御驾亲征,花了两年之久,重创蛮夷,换来边关数十年的安稳。
那两年,我镇守京城无法外出。
是我大哥,陪着她。
这些年,她政绩斐然,人人称颂。
就连我那个最刁钻的老师,王之远,都对她心悦诚服。
徐天真,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千古女帝。
……
我过去的时候,林苑很热闹。
春闱刚刚过去,徐天真在召见应试的举子们。
其中风头最盛的,当属探花裴静之。
当时殿试。
徐天真站在裴静之面前笑道:「你就是拒绝进宫的裴静之?果然一副好相貌,朕今日钦点你做探花郎,望你日后为大周鞠躬尽瘁,成为朕的股肱之臣。」
这些年徐天真稳坐皇位,大权在握,积威甚重。
大臣们提起她,唯有敬畏,哪敢细细描述她的相貌。
许多年轻人都以为徐天真肯定生了一副夜叉相貌,对入宫侍奉她十分抵触。
裴家的裴静之就是其中一个。
他听闻徐天真最看重人才,铆足力气应试,得了个探花,就是不想让裴家人将他送入宫。
我走近了一些,看到裴静之站在假山边上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他身边的书童说道:「唉,早知今日,当初公子就该听从老爷的话,入宫做了陛下的侧夫。总比现在,日日相思,夜不能寐来得好。」
徐天真今日穿着一身明黄骑装,头发简单地扎着。
她容色明媚至极,几乎将所有的春光纳入眼中。
她骑在马上蹴鞠,进了一球,全场欢呼。
徐天真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粗犷无颜。
相反,她长得清妍无双,魅力更是无人能及。
这十年间,这宫里不知道多少人,对她暗生情愫。
裴静之这个样子,我见多了。
二十八岁的徐天真,比十八岁的她,更具魅力。
「赵承钦,你站在那里做什么!」
徐天真在马上瞧见了我,她将藤球打过来,对我笑道:「把球递过来。」
满场的人瞧见了我,都跪下向我请安。
裴静之一下子转过身,先是看了我一眼,才缓缓跪下。
他身边的书童更是吓白了脸,跪着的时候都在发抖。
我抱着球,往她那里走。
徐天真却跳下马,大步朝我走来。
「走的那么慢,乌龟似的。」她站在我面前,随手把球丢掉了,「都起来吧,正好打球累了,咱们都去水榭休息休息。」
徐天真拉住了我的手。
她又扭头看向裴静之,笑问他:「刚刚打球没见你上场,怎么,要随朕去喝茶吗?」
裴静之恭恭敬敬地说道:「听陛下差遣。」
到了水榭,裴静之坐在首位。
他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,一袭月白色的袍子,衬得他如玉一样。
徐天真又赞道:「裴家七郎果然好相貌,朕早就听闻你貌比潘安,后来真见了,才知道传言不虚。」
我将手里的橘子,往桌上一丢。
徐天真扭头看我,笑得厉害:「只不过,还是比不上赵承钦。」
我隐晦地瞪了她一眼,她正大光明地抓起我的手,在我的掌心亲了亲。
一时间,我拿她毫无办法。
徐天真让大家去花园里闲逛,等人散了以后,她一扯衣领,往软榻上一靠。
「打了一上午假球,累死我了。」她懒散地靠在软榻上,无奈地说道:「人人都想让着我,没劲。就他们那点伎俩,我还得应付着。」
我端了水给她,看着她露出来的锁骨,抬手给她整理衣襟。
没想到,却瞧见了她锁骨下方的一点红痕。
昨夜,听闻我大哥留宿宫中了。
我还听说,徐天真跟我大哥,大半夜地不睡觉。
徐天真扛着刀,我大哥拿着长枪,两个人在校场打了一个多时辰。
我不动声色地遮掩住她的衣襟。
「醋味儿都冲天了。」徐天真扑上来,将我按在软榻上胡作非为。
她将我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,「打扮成这样,不是来勾引我的?」
我被戳中心事,气道:「你管我!反正我比不上那个裴静之。」
徐天真笑得更厉害了。
她把水榭的帘幔放下,肆意地欺负我。
等闹够了,我喊人端水,伺候她梳洗。
我问她:「你要让裴静之入宫吗?」
「裴家坐拥漕运数十年,富可敌国。」徐天真长叹一声:「朕穷啊,穷得叮当响!」
我想了想说道:「我瞧他那个样子,估计对你也是有意的。只是他当时放出话不肯入宫,现在没有后悔药可吃。不如我出面,降下旨意,让他入宫,如何?」
「再说吧,再说吧。」徐天真不耐烦地亲了亲我的脸,「你替朕招待那些人用午膳,朕还有事儿要处理,晚上陪你用饭。」
她跳下软榻,走了几步,又返过来说道:「听说这几个月,你日日锻炼身体。倒是用处明显,腰比从前有劲儿了。」
「徐天真!」我看向边上低着头的侍从,忍无可忍地叫了她的名字。
徐天真哈哈大笑一声,扬长而去。
十年了,她还是那个草莽一样的臭流氓。
我出了水榭,看到裴静之竟然一直没走。
他并不畏惧我,眼光直白的看向我的脖子。
我摸了摸脖子,想起徐天真情动时咬我的力度,估计是留下印记了。
裴静之忽然说道:「陛下待殿下十年如一日的恩爱,听说这十年来,只要殿下不愿意,陛下绝不纳新人。」
他倒是胆子大得很,就差没有直接问我,若是他想进宫,我会不会拦着他了。
「裴静之,你这话说反了。应当是这十年来,只要陛下不愿意,那本宫便出面将那些想进宫的人拒之门外。」我淡淡地说道:「就好比你,自以为有三分容色,就敢在本宫面前叫嚣。本宫倒要看看,你能为陛下做点什么,让她对你刮目相看。」
裴静之沉默了半晌,离开了。
又过了三个月,听说裴静之献上了裴家的半幅家产,进了户部为官。
一次,我去勤政殿找徐天真,裴静之在。
他坐在软榻上低头写什么。
徐天真双手环臂,低头审视着桌案。
裴静之抬起头,对着徐天真露出些笑容,嘴唇微动说了句什么。
徐天真拿起笔,在裴静之的眉心画了一朵霜花。
刘叔左右为难,轻声说:「殿下,昨日陛下还嘱托太医院,每日为您问诊。说是天凉了,怕您腿疾犯了, 要太医们多多上心。」
他这话, 是在宽慰我。
我没说什么,回了安宁宫。
夜里我睡不着,一推窗,竟然瞧见徐天真站在门口。
她听到动静,扭头看我。
徐天真静默了半晌, 对我无奈地说道:「赵承钦, 你总是这样吃闷醋, 会把自己气死的。」
我终究还是忍不住, 闷闷地说道:「你从前骗我,只用了一朵绢花, 一包蜜饯。现在骗人,倒是肯用心了, 又是吟诗又是作画的。别说是半副身家, 我若是裴静之,就是把整个裴家送给你都心甘情愿。」
「什么叫骗,朕当年对你,可是很用心的。」徐天真又翻窗进来,无赖似的抱住我:「别吃飞醋了, 再过两年裴静之就辞官了。他们家交出两岸漕运,朕保裴家毫发无伤地在江南隐退。朕许他回去做个皇商,让他为朕赚钱。」
徐天真又长叹一声:「皇帝不好当啊, 还不如当年在安王府给你那一大家子当爹呢。一睁眼, 要钱的、要权的、要真的, 全都凑到朕眼前了。早知道,就不造反了。当初就在安王府, 跟你这个瘸腿王爷,养着那一群大傻子,凑合着过日子。」
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, 我知道她心里有我,怕我难过才跑来安慰我。
徐天真能做到这个份上, 我已经知足了。
只要裴静之真心为徐天真好, 我就能容得下他。
我反过来安慰徐天真,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, 现在百姓人人称颂你,群臣更是对你敬佩得五体投地。若是累了,走慢点, 歇一歇。」
徐天真低头玩着我的衣袖, 说了一句:「是要歇一歇了, 赵承钦, 朕要生一个孩子。」
徐天真已经二十八岁了,她需要一个子嗣,将来继承大统。
她还需要给一些人,一个反叛的借口。
徐天真忍了十年,她要借此机会,将世家打下云端。
元兴十二年,女帝徐天真产一女,取名徐昭, 立为皇太女。
同年,前朝老臣联合五大世家, 逼女帝退位,还政给皇太女徐昭。
女帝率兵二十万, 踏平五大世家,至此彻底抹除世家的存在。
旧时王谢堂前燕, 飞入寻常百姓家。
此后女帝在位五十年, 四海升平,百姓安居乐业,史称【元兴之治】。
